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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算過,這趟旅行,平均一天認識一個新朋友。所謂朋友,是指同桌抬槓、扒飯或拚酒到欲罷不能,而互留地址電話的麻吉。照這個標準,我曾交過「半個」朋友。我們同車玩耍,賞窗外風景、吃口裡零食、聊心中夢想,那是詩詩。
 
  上了發往京畿的列車,我與一個九歲小女孩,坐在窗邊相對的兩個座位,她的御前帶刀侍衛舅舅,和小趙斜躺臥鋪看書。小女孩望著外頭景緻,邊吃黍餅、蛋黃派,成熟眼神與稚嫩外貌極不相櫬 。她有超大專屬零食袋,定是上車前舅舅帶她去選購;不像小趙,我不過買個草莓派就給我結屎臉。
 
  我瞄她幾眼,她突然遞過餅乾包:「想吃嗎?」我趕忙搖手,不食嗟來食。她換過一包:「那這個?」我眼睛一亮:「蛋黃派!我的最愛!」立刻施施然伸手、欣欣然張口,自律神經失控。
 
  我與詩詩的友誼貴在,我們幾乎以平輩論交。指著窗外一片土房,我問她烏蘭浩特的家是否如此,她點頭:「哈那,冬暖夏涼。」她悠揚頓措的口音十分好聽,清脆的慣語「哈那」,意為肯定,與台語如有雷同,純屬意外。
 
  吃完零食,她想摺色紙,舅舅立即拿出詩詩專屬文具袋,掏出色紙奉上,還是色彩漸層有螺旋紋的高檔貨!看不慣她只會造飛機,我秀出壓箱絕活,什麼青蛙、兔子、房子、紙鶴、愛心,像變魔術般,看得她豔羨不已。我一步步教,厲害的是她從此牢牢記住。她奔往叔叔秀紙鶴,我也把紙鶴送小趙,小趙笑道:「簽個名吧!」我邊簽名邊說:「當作這次一塊兒旅行的紀念……」
 
  最後一晚的蒙古夕陽依舊無限好,我與詩詩並肩遠望窗外,曠野中地平線上的澄黃大落日。這種時刻,身畔陪伴一個慧黠文靜的小孩很不錯。「真美!」我讚歎,「哈那~」她輕輕說。
 
  詩詩是朝鮮族人,她的祖族在數百年間,陸續從朝鮮半島遷至中國東北定居,目前人口兩百萬。瞥見她舅舅與隔壁臥舖、詩詩就讀小學的「金老師」以韓語交談,我突然欠身對詩詩說:「阿尼阿ㄙㄟ喔~」她哈哈大笑:「我不太會說。」小趙問舅舅:「你們在電視上看中韓足球賽,幫哪邊加油?」舅舅說:「當然是中國。」「可你們長相、語言、風俗都是朝鮮人哪?」「怎說呢,我們早已是中國人,生活了好幾代。」小趙若有所思,或許對照台灣族群問題解析中,還是莫打攪。我繼續與詩詩辦家家酒,她有許多樂子。
 
  拿出五彩繡線,詩詩開始編手鍊,這是當前烏蘭浩特小學女生最火的課間活動。「幫妳織一條,選個顏色!」我特意選了唯一的紫色,「這顏色好,難買著,我跑了五條街只買到一個。」她一點也不小氣,煞有其事比劃我手腕寬度,開始認真編織。我趴在她旁邊:「妳平常做些什麼?」「看書、練鋼琴。」她順口唱「王老先生有塊地」英文原版,還告訴我目前琴藝正從「拜爾」進展到「卡農」。未久,她敏捷替我綁上手鍊,開始吃起舅舅買的、一般老百姓打死不買的貴死人不償命火車便當(還是第一輪的十五元敲竹槓版)。
 
  我默默泡麵,開始由衷覺得,朝鮮族可能是全中國最富裕的一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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