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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中午到烏蘭浩特,買好四點半的北京直達票,小趙已餓到腿軟,直接殺進車站隔壁小吃店下水餃。我依舊沒食慾,溜出店門,在初來乍到的城市亂走。離開蒙古前,我想做兩件事:買香料孜然、嗑大奶王冰棒。
 
  我來到站前路口、一個類似公車票亭的地方,一塊半便可盡情享受醇正奶味。老闆剛好沒五毛找,窗口遞出三片青箭:「妹妹,這找你好不好?」以物易物!?默默收下,當即站路邊大啃冰棒,奶香四溢、饞相盡出。票亭老闆娘見我討喜,搬了張椅子讓我坐著,一邊整理貨品,一邊與我閒話。
 
  「上哪兒去?」「北京。」「票可買好了?」「買了。」「那好,車票有時挺緊張(難買的意思)。妳好標緻,哪兒人呀?」「……台灣。」她厲聲尖叫:「什麼!!」我嚇得一把彈開。出門在外一定得隨時留神,也許萬分之一秒吃冰棒的差池,人頭就會落地。
 
  「妳打台灣來的?」她顫聲詢問,我點頭:「來內蒙旅遊,走了快一個月。」她萬分激動:「妳知道嗎?台灣是我們最大的遺憾,明明是一家人,為什麼不能和睦,就像一個家有手足兄弟流落在外,我心痛啊……」至此,她竟哽咽淚流。我目瞪口呆,手上冰棒消融,指尖冰涼。
 
  管他政治就是高明的騙術,有人在面前哭泣,總得溫言安慰先。她說,97年香港回歸,全中國在電視上見證,人人莫不激動落淚,通宵達旦地鞭炮齊鳴、煙火齊放。又說,如果台灣也「回歸」、中國人徹底團結起來,她就了無遺憾:「中國人就是不團結,不然誰能比我們強!?」
 
  我跟大家一樣,愛台灣是最高指導原則。面對解放軍放話恫嚇,不屑一顧當它是屁;遭逢平民百姓淚水統戰,當然也不會立刻被收編。身為台灣人,我不一定認同楊姨的心痛,但卻理解她的心情。
 
  對他們而言,台灣就像海南島、釣魚台,台灣人就像江蘇人、河南人,從三國一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,一部中國史這樣教他們。大家都是一家人,這種認知在中國如同常識,國家認同強、恨鐵不成鋼,出現這種情緒,難怪。台灣才兩千萬人,向左向右永遠吵不完,對岸十三億人口意志比我們堅定百倍。想走自己的路?再講下去我也要哭了。
 
  楊姨定定神,熱情邀我進亭子裡坐,關懷我學業工作、家中父老。雖然我不斷強調是跟旅伴出外,她仍憂心忡忡,說起車站附近強盜多,曾有黑老外到烏蘭浩特旅遊,光天化日下背包被整個搶走,由於沒有證件沒有錢,語言又不通,被當人球踢了個把月,折騰到快死終於遣返。「姨,妳認得那些壞人嗎?」「當然認得,但我不犯他他不犯我;他們見我同妳說話,也不會找妳麻煩。」
 
  見我津津有味吃完冰棒,她再拿出一根:「好吃吧,姨請妳!」我趕忙搖手,不吃白食!她替我撕開包裝,硬塞過來,我趕忙掏錢,她軟言:「妳若當我是姨,就別給我錢;妳吃得開心,姨便高興。」她一邊微笑瞧我吃冰,一邊告訴我她在車站口做了二十年生意,見識過的各種千奇百怪人事物。講到一半,見小趙吃完水餃在路上張望,我趕緊招他過來,阿姨又掏出大奶王放送。
 
  「行程趕,我不耽擱你們。下次妳專程來烏蘭浩特玩,姨幫妳買車票。」她飛快寫下地址電話:「回去找到工作,打電話給姨分享妳的喜訊!」我微笑頷首,她又嘰嘰咕咕:「一個人別玩太久,爸媽在家要擔心的。」我哭笑不得,這是唐三藏轉世嗎?「姨,我走了,妳好好保重。」她不斷揮手:「下次到烏蘭浩特來看看姨,我都在這兒……」
 
  有限時間內,我們打車上傳統批發市場買回香料孜然;因應我即將到北京投靠,也採辦若干內蒙正宗奶餅、奶條、奶@#$%……。烏市境內有兩大草原,我們竟只逛了它的菜市場,著實丟臉。
 
  我與烏蘭浩特的緣分僅三小時,不過至今,我春夏秋冬偶爾還聽得見它的聲音,伴隨我楊姨的問候。她把我倆合照掛在烏蘭浩特車站前路口、販售亭的門邊,讓南來北往的旅人通通能看到。我找到工作,她比我開心;我常工作到深更,她又十分擔心。零下二十度與二十度的對話,總流竄平民百姓的溫情統戰;好在我們是相互統戰,算是扯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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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mum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4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