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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跨進大殿,上課了上課了!下半場中國文化史開講(剛剛?前面只是床邊故事而已)。
 
  大家知道子不語怪力亂神,帶頭破除偶像迷信,所以大殿內不見孔子(正站外頭雨打日曬,有教無類對著所有走進前庭的人「子曰」中),而是展示古代禮樂祭舞器真槍實彈版。
 
  我們常使用許多字詞,往往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。例如,麾軍的「麾」、變節的「節」指什麼,為何這樣用?「琴」「瑟」和鳴有多合?「絲」「竹」亂耳但兩者有何不同?「羽」「扇」「綸」「巾」談笑間可這四種東西究竟差在哪……實不相瞞,這些事從小到大一直困擾我,課本裡僅說它們是禮器、樂器,我感到被敷衍的屈辱。
 
  然而今天在孔廟,所有解答終於完整呈現在我觸手可及的範圍。麾與節根本不是國文課本說的旌旗!這兩根長毛怪模樣搞笑,行禮奏樂時,麾生(舉麾者)領樂生(奏樂者)、節生(舉節者)領佾生(跳舞者)出場,麾生一聲令下方始奏樂,節生則負責指揮輪誰跳舞。至此我終於明白「投入麾下」、「折節叛逃」何以遣詞。
 
  我觀看以古樂譜演奏、仿傳統舞步,完全遵循古禮的八佾舞(註)影片,眾人裝模作樣,陣仗百出,舞曲莊嚴,氣氛隆重,原來這就叫「行禮如儀」,不免眼睛發直,嘖嘖稱奇。
 
  另一邊展出中國古樂器大全。琴瑟和鳴?彈一下就知道;濫竽充數?我看竽也不挺爛。所有向來只聞其名、如雷貫耳的樂器(絕不是國樂社那種),通通到位,還是皇家巧奪天工版,而非民間阿撒不魯版。偌大殿閣裡獨我細細品味,每樣樂器少說賞玩三、五分鐘。孔子在外頭沒見我孺子可教的模樣,否則必求我當他七十二賢徒加一,我還要考慮看看。
 
  大殿內有另一位仁兄,他著古裝負責賣樂器。對!孔廟兼作樂器行,而且只賣一種樂器,那就是「笙」。他捧著笙坐在遠方,饒富興味地望我。我應該很像怪咖,這年頭除了孔子第X百代後人,誰會這麼認真研究如何制禮作樂。
 
  我逛到他面前,他表情似笑非笑,突然間吹奏起來。睜著圓圓眼睛,我聽著傳說中夜夜才有的「笙歌」。我一直以為笙歌大概像電音一樣嘈鬧,原來十分清靈,聽久了甚至感到哀戚。那是一段不曾聽過的旋律,他吹得真好。
 
  曲畢,我由衷讚美他,他問我要不要試試看。我實在很想這麼做,但想起媽媽說吃到口水會懷孕。我並不想回台灣後生出一個小孩,還一出生就會吹笙,我父母應該會崩潰。
 
  「我想敲編鐘,可以嗎?」眼睛一轉,我朝編鐘努嘴。他歉然:「這不成。」「那你能敲給我聽嗎?」「也不成,這受國家保護,不讓敲的。」我遺憾嘆氣:「你願意再吹一曲像剛才那樣好聽的笙歌嗎?」「妳會買嗎?」我看著櫥窗內天文數字的價格,老實答不會:「雖然很好聽,但這麼感傷的音色,買回去總要邊哭邊吹那很累。」他笑了,開始吹笙。笙的聲音很扁,有點像鼻音,卻又清脆嘹亮。這次他特意挑了首快板歌,激昂躁進,但我還是想哭,有可能是因無法敲編鐘感到痛苦。
 
  在古代,只有皇帝諸侯才配擁有金石之音,如編鐘、編磬。士大夫們就聽聽絲竹之聲(絲是指琴、瑟之類的弦樂,竹是指簫、笛等管樂),平民百姓只可在春耕秋穫時吹吹長得像陶笛的「土員」。謹守不可踰越的階級份際,這,就是封建社會孔子所維護的禮。
 
  編鐘好漂亮!可惜我不是皇親國戚,大概只有敲邊鼓的賤命。
 
  告別笙哥,我轉進後院,遇見孔廟裡唯二的另一位遊人。那裡是比進士碑更嚇人的地方,雖然他趴在那本身就是件駭事,但我還是很高興遇見他。
 
(註)八佾舞
  「佾」,是古代舞蹈計算行列的單位,八佾即八八六十四人,陣仗極大,是君王行禮之舞。諸侯、大臣僅六佾、四佾,老百姓?大概就自己跳搖頭吧。
  中國獨尊儒術,漢代開始皇帝每年必親自行禮祭孔,並以天王級的八佾舞之,肖孔子肖得金厲害。《論語》記載,當年魯國權臣季氏,某天在家飲酒作樂,興之所至擺起舞陣,且不是他該擺的四佾,而是天子獨享的八佾。孔子聽聞後咬牙憤恨:「季氏八佾舞於庭,是可忍孰不可忍!」今日每逢孔誕必八佾舞於孔廟,先師地下有知,大概喊了幾千年:「是可忍孰不可忍!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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