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.但願人長久－如果有一天‧我們再見面

　　海風吹來寒意，為了上pub僅著裝細肩帶的我開始流鼻水，他拿出一件哥倫比亞風衣為我穿上，我拖著袖子在港邊一排木樁上跳來跳去，央求他教我抽菸。

　　他聽完我小時候抽舅舅的菸嗆到快死的故事，吐著煙圈皺眉：「為什麼一定要學？」我答：「我不是真要抽，而是不想世上有我不會的事情。」他點頭：「好！這是妳自找的！但我還是要警告妳，抽菸非常不好。」我喜孜孜：「放心，我學會就是了，以後才不會抽，誰喜歡口臭啊！」他很欣慰，開始講解我之所以抽菸會嗆到，是因為吸氣太龜毛。

　　「特別是第一次，只要用力將煙吸進去，往後就順了。」我半信半疑，他先示範一次超大口吸吐法，之後將菸遞給我，要我一個口令一個動作：「含菸嘴，好，準備，用力吸！」我猛地大口吸氣，剎那間煙直衝鼻腔，氣阻塞喉嚨，難受至極，大咳大嗆，鼻涕眼淚口水齊飛。他拍手大笑：「沒錯吧？我就說抽菸非常不好！看妳以後還敢不敢！」這才曉得被他擺了一道，但實在嗆得太厲害，連幹譙都沒辦法。他見我咳到五官扭曲，臉紅脖子粗地痛苦彎著腰，這才過來遞手帕遞飲料，用力拍背拍到我幾乎又要內傷吐血，五分鐘要死要活到鬼門關前走一遭。

　　好不容易咳嗽緩解，他自知理虧，走過來鞠躬：「對不起，我不曉得這麼嚴重，妳打我好了！」我掛著兩行眼淚兩條鼻涕瞪他，思考要我打他也是一個陷阱，光反作用力可能就把我震出外海，一怒之下耍賴：「我要跟我媽說！」他正色道：「妳儘管說！要是教會妳抽菸我才真的沒臉見她！」我想想沒錯，靈機一動：「那你唱三首匈牙利民謠給我聽！」

　　他一臉苦瓜，被逼著用五音不全唱歌，但唱完一首我就喊卡：「難聽死了！換我來唱！」他如遇大赦，我逕自跳上木樁，站在月光下開演唱會。

　明月幾時有　把酒問青天　不知天上宮闕　今夕是何年
　我欲乘風歸去　唯恐瓊樓玉宇　高處不勝寒　起舞弄清影　何似在人間
　轉朱閣　低綺戶　照無眠　不應有恨　何事長向別時圓
　人有悲歡離合　月有陰晴圓缺　此事古難全　但願人長久　千里共嬋娟

　　他看似陶醉又感新奇：「內容在講什麼？」「這是很久以前中國一位著名的大文豪所作的詞，就像……嗯，莎士比亞之於英國古典文學。」真是的，怎麼會有人不知道蘇東坡！「歌詞裡說，從古至今，人生都有開心不開心、充滿相聚與分離，就像月有圓有缺。但縱使相隔千里，人與人間的感情卻不會消失，當其中一個人看著月亮時，千里之外的另一人也一定感受得到，而抬頭仰望同一輪明月。」他笑著說：「很有趣的說法，不過要是到時我看著月亮而妳沒有，那我不是太可憐了。」我吐槽：「囉哩八嗦的，要是你真有心，我一定會跟你同時看那個月亮！」他望向大海：「將來妳不要忘了。」

　　和他在奧克蘭分道揚鑣後，我開始偶爾望著月亮發呆，在夜半羊媽媽下羔的冰封農場，在從奇異果工廠回家的歸途，在迢迢漫長的南北島大縱走沿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