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開奧克蘭這天晴空萬里。穿過鄉村田野,行經連綿青草地,和成群的乳牛綿羊攀交情,我連開兩百多公里來到一個充滿陽光、藍海和奇異果的城市。我投宿新的背包旅館,預備隔天就開始工作。旅館裡所有人看來不是很忙很累,就是聚成小圈圈嗑牙。
 
  我馬上到離旅館五分鐘路程的海岸散步。在市中心就摸得到清澈海水,柔嫩晚霞照映在退潮沙灘上,天地間是完全粉紅色的世界。這才是我離鄉背井飛越半個地球,想要工作生活、呼吸踏足的世界。
 
  我一直在海邊散步到天黑,望著同一個下弦月,想起昨天此時和我在一起的朋友。我拿出數位相機,笑看兩人在海邊拍的一張張白痴照片。突然,我發現一個很短的影音檔,心想那個傻瓜連拍照都會轉錯模式,打算看一下馬上刪除。那是個三秒鐘的小檔,play後在寂靜的暗夜不斷連續播放。「慕君」「慕君」「慕君」……,我想念的朋友,一遍遍唸著我的名字,字正腔圓,蕩氣迴腸。「笨蛋!不要叫我!」我自言自語,過去他說的話突然一股腦兒全湧上來:「妳不要擔心,三小時以後什麼事都沒有了。」「我會幫妳,不管三天、五天、一個禮拜。」「她買了車馬上就要走啦,再也不回來。」「為什麼離開爸爸媽媽和朋友,一個人去流浪?」「妳這一走,我們何時再見面?十年?二十年?」「我會記得,這美好的時刻,我是和妳共度。」……
 
  我一個人蜷坐在海邊,抱著膝頭不斷哭泣。海風和淚水的鹹味,混合出複雜的苦味。
 
  就在這時候,我的手機響了起來,熟悉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。「慕君,how are you?」我破涕為笑。「開車有沒有問題?有沒有新朋友?工作的老闆是不是好人?」他連問三個對現階段的我來說最重要的問題。我告訴他路況很好,老闆也很好,但還沒交到朋友。「為什麼?他們不喜歡妳嗎?」「沒有,只是大家都很忙。你今天好嗎?」「我拿到簽證了。」我大聲歡呼:「太好了!恭喜!」他掩不住春風得意:「Tonight I  really want to drink......」我一拍手:「You should!」他補一句:「......with you.」我心裡一酸,開玩笑道:「那你等等再打來,我買罐啤酒先。」他突然說:「明天我去妳的城市……」我驚喜道:「真的?」他頓了一下,嘆口氣:「對不起,我不能去。」他明天要買機票、整行李,預計搭後天清晨的班機回澳洲。我們仍然為簽證高興,嘰嘰喳喳講半小時手機。
 
  就算又哭又笑,也極有可能不是愛情。在我一年的漫長旅程中,類似這樣又哭又笑的橋段上演許多次,有次是因為一位70歲的老奶奶,還有次是為了條狗。但當然也有可能,是被誤會不是愛情的愛情。我們不是搞曖昧或裝清高,但就像考試時沒人有時間思考選項之外的答案,就算一絲迷惘,那也一定不是正確答案。愛不愛,不重要;重要的是,我們相遇在彼此人生遭逢困難的路口,全心全意善待對方、保護對方、鼓勵對方,讓我們即使分開旅行也可以繼續相信人性,愛惜自己。這是我們更珍視的價值。
 
  好好對待他,無論是在地球的哪個地方,當你遇見一個好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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