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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黃昏,我在市場打聽香料孜然哪裡買,打算帶一斤過台灣,沒事烤羊串回味。「喂!」冷不防前天夜店酒友池大哥一拍我。那天他話也說不清,我以為大家萍水相逢,自此隨波兩散。
 
  池哥是烏蘭浩特中藥商,到伊爾施進貨,不覺住了一個多月。他自承父親乃中國各中醫藥學院客座教授,專治癬疹等各式皮膚病,所以家學淵源,從小背醫書、醫經長大。同在異鄉為異客,他力邀我們去他下榻旅店休憩。
 
  我頭一次見到實實在在的火炕、火牆,就在池哥的大房間。人睡磚炕上、四壁為磚牆,炕下、牆上有洞,裡頭有炭火,十分暖和。他非常熱情,既然通曉皇帝內經,當然要替流年不利兼常常吵架的我倆把把脈。
 
  鄭重其事「把」了我,他告訴我身子骨硬朗無虞,有些「胃寒」倒是。我半信半疑,這三天夜夜折磨,原來是胃有點寒,聽得我心寒。池哥仁心仁術,力邀我們上館子,他手邊有些現成藥材,可用食補、食療替我治治。就這樣,我們走進隔壁朝鮮狗肉店。
 
  「不可能!不幹!」吃狗肉?我與小趙出奇同心,一口拒絕。池哥好說歹說,我的病灶吃狗肉最佳,我們滿臉嫌惡,寧死不從。於是,上狗肉館卻點牛肉燉鍋。我看著滿桌油膩,不禁傻眼。這位蒙古大夫,我…我可是腸胃炎,你確定?他拍胸保證,還招來葡萄美酒,對飲成三人,更是良方。
 
  燉鍋真的很好吃,一天沒進食的我實是餓的N次方。既然大夫說好,當即秋風狂掃落葉,毫不客氣。
 
  池哥與我相談甚歡,我們一邊喝酒、一邊高談他行走大江南北軼事。我感覺他活在父親羽翼下,想展翅卻無法高飛、求庇蔭卻望塵莫及,只好不斷離家遊走,想自我證明又像自我放逐。四十歲孑然一身,我問他想不想成家,他說不想,想先立業。
 
  池哥說,他不喜歡王XX那群人(我大哥)。我大哥鵬鳥般大開大闔的漢子,總蔟擁著老婆兄弟,聲大氣粗,每星期載歌載舞少說三回。對照池哥孤家寡人、四處進藥材漂泊行醫,是活在兩個世界。
 
  朝鮮人嗜辣,這牛肉燉鍋自然辛辣無比。我正中下懷,小趙卻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。沒扒幾口,他就辣到肚子拉警報,衝出去撇條。經過好長時間,他臉色慘白回座;沒扒幾口,又匆匆出恭蹲馬步,這回更是燒了好幾炷香,還不見解放後大捷歸來。
 
  約莫整把香都燒光,小趙才鐵青著臉姍姍回遲。我一努嘴:「你還好吧!?」他苦著臉點頭。兄弟,是否有如銀河倒瀉、奔流不止!?我是過來人,就當清腸整胃、延年益壽。看開點,再吃就有了……
 
  席間談笑愉快,池哥知我們隔天便走,熱切挽留:「我房間大,大家今晚擠一塊兒秉燭夜語吧!」我微笑婉拒:「我們趕明晨六點的火車呢!」「沒關係,我會找專車送你們。」「不了,行李都還沒收……」「沒事兒,你們早些回去收,不用多少時間。」
 
  小趙的臉又紅又青:「我……我一定得回去!」原來,原來,當別人上廁所上得久一點時,絕不能在心裡想「他是掉進茅坑(馬桶)裡去了噢?」因為,天哪!它真的會發生!!(為保留當事人隱私,這段輕輕帶過、有碼處理)
 
  總之,我們速速告辭池哥,他依依不捨在大路為我們攔車,懊惱自己竟被千年老糞打敗。回到阿爾山,小趙直奔澡堂,辛苦他了。從此,他念茲在茲的座右銘換成以下三句:一、永遠不要相信任何鋪在地上的木板,因為木板下面絕對是通往地獄的門;二、不用費心保養雙手,反正遲早會去搓大便,保養也白費工夫;三、如果忍不住想大條,找個糞坑直接跳下去就好了,反正一定會跌下去,消極逃避不如積極面對。可以想見,這件事對他的一生造成如何至深且鉅的衝擊;身為旅伴,我竟袖手旁觀、無能為力,深感慚愧。
 
  阿爾山的最後一夜,我首次一覺到天亮。麻辣鍋治好了腸胃炎,這是蒙古大夫的神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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