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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還記得剛到紐西蘭時,興奮的每天半夜兩點自動醒來,睜大眼直到四、五點才再度入睡。我的室友有熱心的德國妹、吸毒的紐西蘭妹、瘋狂的法國男、意外嚴肅的義大利男。我只打算在首府奧克蘭短暫停留,辦手機辦稅號、開戶提款買車走人。對一年行程我萬丈雄心,立志橫越萬水千山,看盡人事風華。
 
  然而事實永遠超出預想。我的匯款花了兩個多禮拜才能進來,進帳那天身上所剩不到一千台幣;一揮鳥氣展開旅程,誰知來到第一站隔天便開始打工,一待兩個半月。狠下心和奇異果分手後,陰錯陽差到了一座農場騙吃騙喝,羊毛剪不到〈短毛羊〉還暴肥七公斤。在農場一個月半滴雨也沒下過,結果在終於上路旅行的當天,開始整個禮拜的傾盆大雨兼冰雹。自以為鐵石心腸,結果和朋友分離大哭不止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完;發誓一年不談戀愛以免自誤誤人,結果第一個認識的朋友就……〈ㄟ不是大家想得那樣〉
 
  儘管與想像不同,我仍然擁有一生難忘的好時光。和奇異果為伍的歲月,沒有週休地與各國朋友一天工作超過13小時,過眼經手的「是金耶」破億。當篩選員時,檢驗台上邪惡滾動的水果練就我一目十行與千手觀音兩大畢生絕技;化身「包裝婆」時,因應包裝台前裝箱速度永遠趕不上水果冒出來的速度,使我手忙腳亂之餘修成魔音穿腦的尖叫大法。每天進入奇異果工廠就像在玩大型破關電玩真人實戰版,回家後只剩酸痛虛脫,還要邊準備隔天午晚便當,邊開導瑞士樓友失戀、日本樓友想家,三、五天應付背包旅館開大轟趴。我天天半夜一、兩點睡,一早六點起床;一個月感冒兩次,一次在工廠發燒,雙手被冷凍奇異果凍傷。老闆疼愛同儕包庇,世界各地因為我而吃到健康美味的奇異果。我在這段時間學到很多,由衷感到工作快樂,人性美麗,生活有價值,人生很充實。
 
  在綿羊下羔的冬末,我來到一個由兩百人、兩萬頭牛、二十萬隻羊組成的偏遠小鎮,入住紐西蘭傳統農場家族,每天上午擠牛奶趕羊照顧小羔羊,也可逕行揮汗劈柴或自放大型果菜園園藝。下午我帶牧犬散步在遍地青草,大約三點會在最高山崗俯瞰此區連綿牧場,然後躺在暖暖陽光煦煦和風下午睡。農場家庭的晚餐最豐盛,鮭魚明蝦羊排牛暔豬腳輪著來,飯後我和老闆全家在熊熊璧爐前喝咖啡紅酒玩撲克牌,九點半人人上床,點一盞床頭小燈閱讀直至入眠。週末大夥兒沿著鎮上那條清澈無比的小溪划獨木舟,輕鬆釣起比手臂還長的大魚,上教堂、做蛋糕、參加家族派對。在這段和紐西蘭家庭同居的農場歲月,我習慣藍天綠地滿天星,飽嚐東西文化撞擊的奇趣,活得前所未有的健康、富足而寧靜。
 
  當期待已久的春天來臨,我駕著台幣兩萬買來的中古小車,帶著帳蓬開拔南北島大縱走的旅程。我越過被蕭伯納譽為「世上最令人屏息景色」的壯闊峽灣,走在連綿金黃的純淨沙灘,看見偉大的冰河因暖化驚天動地崩落,在火山口聽到來自地心的咆哮。我曾連日疾行群山的稜線,在360度全雲海的頂端激動叫喊;曾和毛利少年划獨木舟登陸傳說有鬼的荒島,在叢林間發現幾百年前的器物遺址;不只一次帶著手電筒獨自探險深遂的黑洞,深手不見五指的地底有奇幻的暗河瀑布石鐘乳,當熄滅燈光,螢火蟲〈Glow-worm〉垂掛岩壁發出有如萬點星光。我歷經爆胎、卡輪、沒電、打破擋風玻璃,渡河差點被沖走,坐流籠還卡在半空中。我花了整整七個月時間旅行,竭盡所能讓每一天不同和精采,真要寫所感七年也寫不完。有天我躺在懸崖邊俯瞰腳下廣闊深海,一輪碩大滿月從海平面緩緩升起,褶褶銀波閃耀著暗夜有如白晝,我哼著所有喜歡的音樂,在午夜十二點拿出蛋糕,打開手電筒,和陪我旅行的泰迪小熊慶祝生日。那時我告訴牠,人生如此,夫復何求。
 
  有人問我是否找到想要尋找的東西,我想了很久。不知不覺間早就忘記要找東西這件事,因為每天應付新的人、新環境、新狀況,為了全力以赴根本就沒空尋寶,轉眼一年就過去了。不過有些東西也許不用刻意尋找,日復一日它自然來到你身邊;又或許要找的世上根本不存在。我想了很久,覺得自己屬於前後兩種混合的那一種。另外有人問是否已有夢想實現的飽足感,答案是這一年來我常常有這種感覺,從這點看來,我真屬於非常非常幸運的那一種。
 
  接下來我想寫一段故事,這是我紐西蘭無數故事裡的其中一個。我之所以現在寫,是因為這段故事如果現在不寫,以後可能就再也寫不出來(Story:Mate與我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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