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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太陽漸漸走到西邊。車窗外遍地黃土,映照斜陽蒼蒼茫茫;遠方山巒疊疊重重,長不出一枝草一點露。車長坐到我對面:「妳瞧什麼?瞧著好嗎?」我點點頭:「氣勢很大。」他啐一口:「好什麼,什麼都種不出來,窮得很,這是全中國最窮、生活最苦的地方,有什麼好!」我無言以對。「妳看,玉米玉米,盡是些不值錢的莊稼。」他站起身走了,邊唸著「窮哪!」

  我聽文明說過,十個包頭十個窮。我隱隱擔心,身處一個窮厄困頓的環境,往往令人感到罪惡、無力。誰說我沒罪,世上資源有限,有人拿走一分,就有人少一分。好命歹命,多少的天不由人。

  卓資山站到了,一群人蜂擁下車。卓資山燻雞享譽全中國,與德州炸雞、常熟叫化雞號稱「中國三雞」,可謂雞中三寶(當然像我那麼孤陋寡聞也是跟著覓食小組才學習到的;另外德州炸雞不是小騎士,我們台灣只要派小妹給大陸人笑一次也就夠了,德州市,位在山東省)。小小一隻幼雞,好多人提了上車,文明也不例外,他要帶給家人今晚當宵夜。我這種孤家寡人,身邊沒有家人share,只有一個被玉米撐到癱的旅伴,惟有一邊聞香的份。

  四十小時,貳多漫長,終究將至,我們將於晚間六點半在內蒙省會呼和浩特,告別眾朋友下車,他們的終點包頭,要等到晚間九點。大家圍著看我們整行囊,文明說,一個月內要是到包頭,記得找他,他要殺「手指羊」款待(就是請貴賓到羊圈隨手指一隻羊,就成了晚飯桌的烤全羊大餐,大家圍著火唱歌喝酒、吃肉跳舞),還要請我們吃大麥做的攸麵。隔壁車車長用他自製的桂花茶,淡淡香香灌滿我倆水壺。

  突然驚聲尖叫!隔壁舖一位大嬸不時以寧波話咒罵。大家圍過去,原來行李架邊緣一個神祕盒子不斷滴水,把大嬸的行李弄濕了。只見車長一臉尷尬,趕緊賠小心,捧著盒子溜之大吉。原來,那是他從寧波偷渡,準備帶回包頭給家人大啖的新鮮螃蟹,藏匿幾千里,裡頭的融冰水終於不小心滲出來,洩漏他的天機(依規定火車上不准帶生鮮食品)。臨別前加演這齣鬧劇,大家都哈哈大笑(只有大嬸笑不出來)。

  終於到了!文明替我背著大包,送我們下火車:「好好保重,一路順風!」我們拉拉手。真正的旅程都尚未開始,怎麼就有那麼多離情依依?我回頭再望一次。車長,祝你牙齒再不痛,麻煩多注意環境衛生;趙師傅,中國的化工靠你了,別再貪吃了;文明,你要多加油,有空多回家看看老爸爸老媽媽。再會了,我的快樂臥舖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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