轉了鬧鐘,清晨六點,我的爆米花姊妹小徐就要到目的地北京,我想看著她走。起身從上舖俯瞰,小徐裝扮整齊,靜靜拎行李坐走道等待。見到我大頭意外冒出來,她驚訝問:「怎麼啦,睡不好嗎?」我搖搖頭:「我想送妳。」她笑靨如花,跑過來拉我的手。列車就快進站,她飛快從袋裡掏出小筆記本,抄下電話撕給我:「到北京一定要給我打電話。」我始終沒下床,望著她離去背影,總覺得我們一定會再相遇。

  回籠覺一路睡到八點半,整節車廂已吵到快翻,我才不甘不願起來。天冷了,必須套上毛衣。雖然蓬頭垢面,大家還是沒有以貌取人,親切向我問早。睡一覺火車怎麼還在快飛,晃來晃去開始不耐,只好拿出內蒙古旅遊書隨手翻閱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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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上午精力旺盛的車長,約莫在下午茶時間,愁眉苦臉捧著半邊臉走到我們臥舖,咚一聲倒在文明床上,「牙疼!」他殺豬似地哀嚎。牙痛不是病,痛來要人命,這下糟了。我想起隨身醫藥包裡好像有普拿疼(後來證實並沒有這樣東西…),趕緊爬上床翻箱倒櫃。「有了有了!試試這個,」隔壁舖一位大娘好心遞來一顆止痛藥,我終於停止無意義的翻找。

  車長服了藥捧著臉,竟原地沈沈睡去;文明啞巴吃黃蓮,只得呆坐小趙床上。這列火車是從包頭鐵路局發來,所有乘務員均為包頭人,一趟寧波來回出差共五天,換得回去後連休三天。牙痛車長曾說,平常放假他最愛帶兒子去釣魚,不過這回可能得先醫牙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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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車長點完名後,依約直奔我們舖位,一屁股坐下抬槓。他妙語如珠,現場氣氛high到最高。來自台灣的珍稀種難得到發往內蒙的班車上展覽,立刻吸引大批民眾圍觀,當然又免不了台灣問題一陣鏗鏗鏘鏘,無解後大家勾肩搭背「唉呀我們人民還是可以做朋友」。

  其實兩個多月在大陸流竄,我發現一般民眾對台灣人沒有敵意,只是非常好奇,因為他們瞭解台灣的管道太少,遇見台灣人的機會太小(內陸地區)。歸納他們必問問題如下:「台灣人民想和大陸統一嗎?」「你到大陸來感覺怎樣?」「你們平均一個月工資多少?」「可以借我看台幣嗎?」「寫個繁體字看看唄!?」還有一句必考題:「阿里山姑娘是不是真的很美?」(其實下面通常還會接一句,像我臉皮這麼厚的……也不好意思說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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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6集中營火車廂.jpg 

  一早,毛毛與AK送我們到火車站,一路送進車廂,我們臥舖的位置(心裡大驚小怪:挖!不是座位,是臥舖!)。放下背包,大家拉拉手,毛毛開玩笑說:「幸好你們要走啦,再不走,可把我們吃回原始社會去了。」這才發現,至今我們未曾出過一頓飯錢,連一分也沒有;每次我和小趙要掏錢,他們總有各種推諉理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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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天黑,不代表一天行程的結束,昨夜海鮮車輪戰已證實這件事。我們在寧海下車,甫下班的毛毛又將開著那台租來的車,風塵僕僕由寧波趕來會合。他們約了寧海朋友,是個生物老師,大家要一起……沒錯!吃海鮮!又要吃海鮮,在浙江不吃海鮮不知吃什麼,誰來告訴我。

  然而,到了約定時間,毛毛一直沒出現。AK不斷在旁轉圈碎碎唸:「這個毛XX實在@#$%……」餓到髒話盡出,理智全失。好不容易走錯路的毛毛姍姍來遲,一行急奔寧海夜市,就像在台灣那樣大剌剌坐路邊,招來一堆海鮮狂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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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溪裡泡累了,我先上岸,就像武俠片裡有的情節那樣,把上衣脫了烤火……才怪,是晾在石頭上,我暫時穿著AK的衣服。突然,我想上廁所,而且還是種芋頭!既然有兩位兄弟在,我打野戰可得迴避一下,啟稟告退後,我在竹林中轉來轉去,終於揀到一處「黃金」地段,開始修練芋頭神功。

  隱約中,耳聽小趙大喊我的名字,我應喏一聲,但種植工作刻不容緩亦絕不容分心。直到一切由絢爛歸於平淡,我輕鬆踏上歸程,始又聽見小趙瘋狂呼喚。我邊答應,心裡邊忐忑究竟出什麼事,匆匆歸隊。回溪邊一照面,結面槍的小趙立刻劈頭痛罵:「小姐妳去哪裡,怎麼這麼久,叫妳也不答……」剎那間我解放的好心情拋至九霄雲外,就算明知他氣急敗壞出自好意關懷,但我緊不尬意他的態度。我冷冷回:「我上廁所!」拂袖而去。拜託!路勘、種芋頭這麼龐大的工程,一直催、一直催,還不給我好臉色,簡直想逼死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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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2溪游記.jpg 

  這天又是萬里晴空。發往蒙古的列車明天啟航,那今天要幹嘛?AK擠眉弄眼蹬胸脯:「走!我帶你們爬浙東大峽谷!」小女子孤陋寡聞的緊,這什麼地方沒聽過,但既然職業嚮導掛保證,我們當然勇往直前。行前,AK煞有其事發給每人一個保溫水壺、登山杖,三人便狀似專業出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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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許多年紀像吳憶樺那麼小的男孩女孩,打扮得漂漂亮亮,背著小吉他遊走各桌。你可以點歌,他們會用童稚走音為你獻唱。他們被訓練得世故,總纏著看來最心軟的大人打賞。你坐著吃海鮮,他會給你捶背,親熱摟著你脖子懇求。如果真不點歌不賞錢,轉過身他立刻變臉,嘴裡叨唸你寒酸。我可能長得像白雪公主的壞皇后,沒有小孩招惹我。這是我一天心情唯一不好的時刻,江邊歌聲中上演這一幕幕,令人心疼感慨。

  河面寬闊,江上燈火點點。三個臭皮匠好像已經休兵,帶著笑吹風喝酒,今天可是真槍實彈飲五十度白酒,味道比高梁甜些。「我認為,台灣問題總要解決,」毛毛好像已開始臉紅脖子粗,對小趙說:「我們是同胞!兄弟,我看你和我沒啥分別。中國人就是不團結,才讓美國人、日本人欺侮,唉!」我斜眼看了一下小趙,繼續啃蟹螯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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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 一下計程車,立刻感到一股不尋常的氛圍。海鮮!絕對有暴量的海鮮!除此之外,依我二十年長住士林夜市邊的經驗推斷,這等鼎沸人聲,絕對人山人海。雖有心理準備,但當我一走近,還是當場呆掉!緊鄰甬江口、鐵皮屋前像中山足球場那樣大的廣場,海鮮夜排檔,席開好幾百桌,隨客人不斷湧入,還在不斷加桌。這只是個普通禮拜四!AK聳聳肩:「現人還算少。」

  只見AK碎碎唸逕往江邊走去:「臨河好……」,可惜沿岸已無空桌。探勘地形後,他在江邊騰出一小塊空地,我們合力將桌子移防。雖然聽說常有人吃著吃進海龍宮,但我們桌角距河岸尚有0.5公分,若動也不動應不至摔落河底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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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溪口鎮午餐,毛毛再度劈哩啪啦點出一桌海鮮。此時我正式感到,海鮮對寧波人,絕對是可敬的對手。看他們手腳俐落解決蝦兵蟹將,輕描淡寫大嗑各種造型的貝類、螺類、魚類……,我對寧波人的景仰更上層樓。不要以為海鮮多就能隨便滾水燙燙端出來,他們烹調手藝絕不輸富基漁港,煎煮炒炸自不待言,鐵板、椒鹽、蔥爆等各種名堂,能逼味蕾瞬間高潮。

  解決海鮮大餐,一行從溪口迢迢拉回寧波,有個鳥任務,就是去機場接回我們的叛逆行李。見到失散大背包重回身邊,我發誓再也不嫌它重,oh~he isn't heavy, he is my brother~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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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7千丈岩有千丈,相機不夠照.jpg

  這天直逼酷暑,氣溫絕對飆過三十度。步出蔣宅,AK領我們揮汗登妙高台、望千丈巖。那是位在蔣家後山,大約是老蔣吃飽飯蹓狗(他還敢蹓狗嗎?),沒事再坐著讀本書睡午覺的小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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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初到貴寶地,第一件事,便是擋鋃兒來使使,不然兩袖清風,啥事也辦不成。我與小趙是在台灣買旅行支票,預備到大陸兌換跑路。毛毛一早租了車,領我們到寧波中國銀行總行。一入巍巍拱門,哇!整體採大理石建築,挑高大廳,透天天井,氣派的很。靜待換到毛主席,彷彿開光加持,連走路都有風。

  與睡過頭的AK會合,一行四人搖搖晃晃駛往蔣介石老家,那個魚兒力爭上游的故鄉—奉化溪口。搖搖晃晃?那個……毛毛生平第二次道路駕駛,請多多體諒。中途,巴豆腰!吃早餐!沒有美而美,沒有燒餅油條,早餐吃快餐,就是自助餐。四盤海鮮,一人一碗飯,蚵仔湯喝到飽,味道有夠好。吃飽喝足,AK抹抹嘴,得意舉出勝利手勢:「我們寧波海產多到連早餐都隨便吃!」那番凌雲豪情,全場動容,我當場折服拜倒。第一次,我發現海鮮在寧波人心中,絕對有舉足輕重的地位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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